作为长三角龙头城市，上海的城市精细化管理上的水准处于全国前列。但现实中，上海一些地方林地损毁仍然多发，不仅未做到像“绣花”一样精细，部分林地管理还存在“放任自流”现象。

  2024年5月，中央第一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督察上海市发现，上海市林地保护工作存在短板漏洞，非法毁林问题突出。督察组抽查宝山、闵行两区29处林地，发现21处存在非法毁林问题，2020年以来共毁坏公益林面积达757亩。

  上海东平国家森林公园位于崇明岛中北部，是华东地区最大的平原人造森林，其对崇明岛生态保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2020年，上海泰华培训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泰华公司）建设宝岛（衡山）酒店占用东平国家森林公园10.3亩公益林林地。

  林地是国家重要的自然资源和战略资源。为确保全国林地资源动态平衡、适度增长，守住林地红线，占用林地必须“占一补一、占补平衡”，即林地必须占多少补多少。

  然而，在应当补种区域现场，记者一棵树也没看到。该补的林木去哪儿了？有关人员一直强调“种错了，种在隔壁地了”。

  真的种错了吗？在督察组成员不断追查下，真相浮出水面。原来，泰华公司作为补种林地的直接责任主体，将补种工作对外委托，历经多次外包后，补种任务落到了上海逢春苗圃的头上。进一步调阅卫星影像后，督察组成员发现，实际补种的区域原本就是林地。

  茂密森林中如何再种10.3亩公益林？进一步调查发现，泰华公司的委托合同中，仅苗木费一项就超过66.4万元。层层外包下，最终拿到项目的上海逢春苗圃包含苗木、种植、养护等多项工作的总造价仅为36万元。

  之后，上海逢春苗圃动起了“歪脑筋”，擅自改变还林地块，违规砍伐自营商品林地的树木，将补种公益林的树木种在自营商品林地上，还在应当补种公益林的区域种起了水稻。10.3亩的公益林就这样消失了。

  泰华公司外包补种工作后，从未来现场验收过。2021年，崇明区和上海市两级绿化市容局先后两次对林地占补平衡落实情况做核查，均未发现这一问题，直到督察组不停追查才真相大白。

  2024年4月19日，督察组在竖有“宝山区罗泾镇生态公益林管护示范区”标识牌的区域用无人机巡查，发现公益林大面积被损毁，林地上存在数块巨大的方正“伤疤”。

  2020年12月—2021年1月，这一示范区内公益林还被违法倾倒渣土10.6万立方米。记者看到，被毁坏林地比周边林地高出近两米，土壤里还掩埋着一些破碎砖石。

  渣土能否倒进林地？森林法明确规定，禁止向林地排放可能造成林地污染的清淤底泥、尾矿、矿渣等。

  这片林地现状如何？相关土壤质量分析与适宜性评价分析报告数据显示，有机质、入渗率等关键指标均低于标准。16个抽查样本入渗率均低于30mm/h，10个深层土壤样本入渗率为0mm/h，深层土壤几乎不具备渗水能力。

  记者在现场看到，2021年补种的桂花苗木已大量死亡，甚至一些周边的大树也已枯萎、死亡。

  长达数年时间，区、镇两级对此一无所知。在宝山区相关公益林生态补偿工作考核中，罗泾镇2022年及2023年排名均为全区第一，一直享受高额生态公益林政府补贴。

  在中央生态环保督察的推动下，宝山区绿化市容局已对罗泾镇民众村村委会涉嫌毁坏林地85亩及滥伐林木行为进行立案调查。截至5月7日，已初步查清部分毁林事实。

  在上海市一些地区，还出现了林地保护向“钱”看的现象。卫星影像显示，2020年以来，闵行区梅陇镇曹中村119亩公益林中一大片树林消失。现场空地上如今陈列着大量名贵观赏树种，大多以盆栽形式临时放置在地上，等待售卖，有些树木的市场行情报价在几十万元一棵。被毁林地竟成了苗木盆栽的暂存“仓库”。

  在宝山区罗店镇四方村，罗店镇将59.4亩林地对外经营承包，期间随意采挖销售树木，2022年以来共损毁公益林34.6亩。督察组询问相关工作人员时，对方一脸茫然，完全不知此处竟是公益林。

  在临近黄浦江北侧，闵行区一万余棵林木未经批准被擅自采挖，损毁公益林面积达164亩，部分林地用于房地产开发。

  2022年长江警示片曾披露，上海凯拓园林绿化有限公司未取得林地审批手续，擅自毁林地80余亩用于堆放渣土。

  2023年年底，上海森林覆盖率为18.81%，以发挥生态效益为主导功能的公益林仅有162万亩。

  本次督察发现，上海市违法毁林问题突出，市林业主管部门未将公益林全部纳入监管范围，18.6万亩公益林长期游离于监管之外，林地占用、林木采挖采伐均存在失控情形。

  珍贵的林地尚未好好珍惜，上海市还计划进一步造林。超大城市造林空间存在限制，但根据上海市林业“十四五”规划，上海计划到2025年，净增森林面积24万亩以上、森林覆盖率达到19.5%以上，造林目标可谓艰巨。

  督察还发现，上海市存在森林资源统计数据失真问题，部分已毁坏林地仍纳入森林资源统计，部分森林资源被重复统计，市林业主管部门还将一些已成林地“捂起来”充作自己的林地“小金库”，以未成林地的名义填报，再逐年改为已成林地，导致新增森林面积实为虚增。

  基于这些失真的统计数据，上海市如何能实现其森林增长目标？督察组成员说：“林少，不光要考虑新造。林少，更要重视保护。建议上海一些地方和部门尽快对林地保护和管理引起重视。”

  《上海市城市总体设计（2017—2035年）》提出，要创建韧性生态之城。森林对提高城市生态韧性具备极其重大作用，林业拓展空间存在限制、管理队伍不健全、职责边界不清晰……难题固然存在，但并不是放松管理的理由。在林地精细化管理上，上海应给予格外的重视。